等到第二年开春，关河的精神好像真的比之前好了一些，不用再像之前那样，吃下大量的药片以后昏睡一整天。除了读书以外，我也经常用轮椅推着他去楼下的草坪散散心，他的身体太弱，还无法走动。

他会指着想看的书，让我读给他听。而他想起关老爷、关太太是他的父母，是在除夕过后不久。那天关老爷关太太从香港搭飞机赶来看他，关河看着他们，神情突然变了，那张漠然的脸罕见的有了一种委屈的表情，像是和父母撒娇的孩童。他的嘴唇动了几下，我猜他是想说话，可他的舌头早就被割掉了，他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不能说话这回事，哭了起来。他的眼泪一直流了好久，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久，比被人强暴的时候也要久的多。

这时候我猛地意识到，对关河来说，清醒未必是件好事。他在桥洞里活的像一条狗一样卑贱时，已经是一个疯子了，在那之前，他过的日子或许比桥洞的日子更加屈辱、痛苦。然而他的康复就意味着他要一点点想起过去的事情，一点点发现现在那个每天读书养病的自己，并非全部的自己。

我近来会想很多事情，读了这么多书给关河听后，我自己也好像变了个人，和以前那个只顾温饱的杂役阿四变得不一样了。我还订了报纸，《申报》、《大公报》，以前世事的变动，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，能读报后，方觉此前自己是多么的闭塞狭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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