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是川鸟岛上的祭祀日。
祭祀日是当地特色节日,为纪念庇佑这座岛屿的神明。整个岛上的人都会参与,花灯从寺庙绵延至每家每户大门,岛民们沿街支起小摊,兜售岛上特色小吃、首饰和纪念品。
每到这时,上岛人流量便多了几倍,游客流连在寺庙与街上支起的小摊边,整座岛屿都笼罩着一层热闹气息。
骆鸣的民宿在岛屿边缘,是整个岛屿最高处,能够俯瞰整座岛屿,还能欣赏海面,骆鸣傍晚去逛了一圈,早早的便回来守店,烟花祭结束后店里的客人们陆续回来,骆鸣在吧台后看电视,抬头和客人们打招呼。
所有客人差不多都回来了,还差一位女生。
骆鸣往后靠,在昏暗的灯光中昏昏欲睡。
没回来的女生叫小张,是个年轻的大学女生,她自己一个人来川鸟岛毕业旅行,上岛便迷了路,恰好骆鸣在码头刚接完物资,见她着急的样子,便好心问女生有没有订民宿,女生说并没有,骆鸣便问她如果愿意的话,可以带她到自己的民宿看看,他有车。
骆鸣张得好看,看上去干干净净的,不像是本地人,肤色比别人更白,很英俊,像是英国庄园里的小少爷,小张坐在他电车后座时觉得他带自己去的好像不是民宿,而是某个庄园。
骆鸣的民宿很干净漂亮,和他本人一样,小张入住的时候骆鸣也很贴心地帮她搬行李,而且很有边界感,并不会让女生觉得被冒犯,他把行李搬到三楼后抬头对小张微微一笑,那一瞬间小张觉得自己恋爱了。
小张虽然单身,但在校时追她的男生不少,帅的也不是没有见过,但骆鸣是她见过的好看得最独特的一个。
他眉眼精致,不笑时冷淡,笑起来漂亮,美中不足便是脖子上有一道很长的疤,后来近看才知道不是疤,而是一道纹身。
怎么会有人会在脖颈纹一道伤疤呢?
明明年纪相仿,骆鸣却比同龄人更云淡风轻,好像经历了许多,不过分热情也不刻意生疏,将小张的示好礼貌地拦在外,小张更觉他背后故事很多,很神秘。
小张今日在寺庙给骆鸣求了一串佛珠,她明日便要走了,想留给骆鸣一个小礼物,她逛得很晚,因为知道骆鸣会在一楼等待每一个客人回去,她很安心。
快回到民宿时,突然下起雨来。
小张没带伞,在隧道里躲雨,有人从身后走来,在小张身旁站定,小张余光瞥见一个高大的男人,穿着正式,气质矜贵,与这座岛屿的闲散格格不入。
小张莫名打了个寒战。
男人蹙眉看着外头的雨,打了个电话,不一会儿就有人拿着伞找上来,男人接了伞,突然侧头看了眼小张。
小张从不知道一个眼神也能给人这么重的压迫感,她下意识退后一步,男人便移开眼睛,对送伞的人说:“把你的伞给这位女士。”
小张迷瞪着接过了伞,是把黑伞,做工精细,有点沉。
小张道了谢,又说他住在哪儿她等雨停了还回去,男人只说“不需要”便撑着伞走了,将伞给他的人则跟在他身后趟着雨跟着。
小张看着男人走远,才回过神。
·
“我回来了——”
小张收了伞放在门外,走进去,骆鸣从吧台后探出头来,电视开着,能听到天气预报的声音,骆鸣随口问她:“玩得开心吗?”
“当然,”小张接过骆鸣递来的干毛巾擦了擦被雨淋湿的手臂,“对了,我还遇到一个好帅的男人,就是看起来很凶。”
骆鸣不以为意地笑了笑。
“他好像小说里写的那种霸道总裁,动动手指就能买下这座岛的那种,不过他借给我伞,应该是个温柔的人。我明天去找找,看能不能把伞还了。”
骆鸣点头表示赞同,“好,时间不早了,早点休息吧。”
“老板晚安。”
“晚安。”
待小张上楼后,骆鸣才有些担忧地看向窗外。
近来民宿周围总是会出现一只小猫,会从窗外跳进来跟他讨牛奶喝,喝完就蹭人裤脚,很亲近人,骆鸣带它洗过澡后才发现它是一只奶白色的小猫,但它再亲近人也不相信人类,不愿意留下,骆鸣觉得它跟自己同病相怜,所以格外喜欢它一些。
骆鸣站起身,走到门外,随手拿起小张刚刚放在门口的伞,打算去找一找小猫,别在大雨里被冻死了。
伞打开后很大,骆鸣一边想着谁会用这么重又不实用的伞,一边走进雨里。
雨很大,能视距离不过三米,骆鸣一边叫着“咪咪”一边在附近寻找。
他给流浪猫搭的猫房、木板下和屋檐,最后走到一面墙边,看到一个男人撑着伞蹲在那里。他找的那只猫躲在男人脚下,颤巍巍地用脑袋去蹭男人伸过来的手。
骆鸣上前说:“您好——这只猫……”
他突然顿住了,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伞,和男人拿着的伞一模一样。
男人听到声音,慢慢站起来,看向骆鸣。
雷鸣声炸起,如同响在骆鸣心底,他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,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此刻出现在他眼前。
他退后一步,拔腿就想逃,但他很快清醒过来:就算逃,他又能逃去哪里?
这个男人在这里,就说明了一切。
小猫还在对男人示好,男人却已经抬腿走过来,撑着的伞跟骆鸣一样,就在二十分钟前,骆鸣还对小张嘴里所说的“神秘的男人”不以为意,却没想到小张遇到的竟然是他自己最深沉的噩梦。
男人双眼底晦暗不明,让骆鸣想起有一次他处理背叛他的人,也是这样的眼神,眼睛眨也不眨,擦得光亮的鞋边积了一滩血,他却轻轻挪开脚。
骆鸣深知他的残忍,也清楚自己背叛了他,很大可能会成为下一个被他行刑的人。
“林烟仄。”男人看了他一会,开口,“不请我去你那里坐坐吗?”
骆鸣头晕目眩,遗忘了两年的名字被提起,连同那段过往一起,如暴雨一般灌进他头颅,他对他有生理上的恐惧和渴望,两者在此刻达到巅峰,在骆鸣身体里碰撞。
骆鸣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雨夜,见到那个跪在他面前求他带自己走的自己。
“哥……”骆鸣张了张嘴。
他走向男人,蹲下,在男人腿边把猫抱起来,他蹲下去的时候觉得下一秒林璟就要往他头上踹上一脚,但林璟没有,他退后一步,看着骆鸣把猫抱住,然后摇晃着站起来。
骆鸣声音有些颤抖:“我家在上面……还住着客人。”
林璟蹙眉。
“你要怎样处理我都可以,但我求你不要惊扰他们。”
说完,骆鸣转身,在前面带路。
他知道林璟跟在自己身后,在能够覆盖命运一样的大雨中,他和林璟一前一后走在被爬山虎爬满的矮墙中间的小路上,走在林璟眼里。
骆鸣推开门,走进来,从吧台后拿了一块干毛巾,把猫包住。
他做完这些后,门响了一声,被人推开,林璟走了进来。
骆鸣看着林璟衣服上的水珠,“哥,我给你拿块毛巾。”
他把毛巾递给林璟,林璟接过,环视民宿一圈,终于说话了,那双阴鸷的眼里带着不耐,语气低沉地问骆鸣:“玩够了吗?”
“玩够了就跟我回去。”
骆鸣的身体因为这两句话而剧烈颤抖起来。
他捏着毛巾的手青筋突起,他此刻想要跟这只猫交换身体,然后从窗台跳出去。
但他不能。
骆鸣盯着眼前,不敢看林璟,逼出一句:“我不……回去。”
“理由。”
“我在这过得很开心。”
林璟冷笑:“我记得你说过,你跟我在一起最开心。”
“我骗你的。”林烟仄因为极度害怕反而冷静下来,他不是没想过林璟会找到自己,毕竟他只需要知道是谁帮自己逃走,那么找到他也不是难事。
无论什么结果,骆鸣都接受。
“反正我回去也活不成,你要处理我就在这里把我变成尸体带回去,否则我不走。”
林璟又笑了一声,从西装外套里抽出了一支手枪。
骆鸣一眼认出那是林璟最喜欢的一支枪,装着消音器,扣动扳机便能无声地了结一条人命,林璟不轻易开枪,却用这支枪处理过很多背叛他的人。
骆鸣曾两次用额头抵上这支枪口,他自嘲想他跟这支枪也算是老熟人了,便认命般半跪下去,迎着枪口,用额头抵上去。
他看着林璟食指用力,扣下了扳机。
但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和前两次一样,这支枪里没有子弹。
林璟把枪扔到一边。
骆鸣大脑变得空白,胸腔感觉疼痛,林璟伸手捏住他脖颈,让他抬头,手指擦过他紧绷的皮肤上露出的伤疤问:“这道伤疤是什么时候的?”
骆鸣如实回答:“离开之后,我去纹出来的。”
他看向林璟,在林璟的衬衫领口,若隐若现半截伤疤,骆鸣低声说:“我欠你一道,就当作是还你了。”
林璟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轻轻笑了一下,反讽道:“这就算还?林烟仄,真正的还是要跟我当初一样,真正被刀割开喉咙,这才叫还。”
骆鸣当然清楚,那段时间他一闭上眼便都是林璟浑身是血的样子,骆鸣的手抓着沙发,痛苦万分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骆鸣趁林璟没有注意,一把拿起桌上放着的水果刀,弹开刀套,对准自己。
“林烟仄!”
林璟动作更加迅速,骆鸣只觉得手腕一阵刺痛,刀立刻脱手,摔在地上,被林璟一脚踢开!
林璟似有不解,不知道向来温顺的弟弟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,他捏着骆鸣腕骨,尖锐的疼痛从手上传来,林璟紧盯着骆鸣,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些后悔愧疚:“我对你不好吗?为什么背叛我?”
林璟这两年来都无法相信真的是林烟仄把他的信息出卖,他丢了货又丢了人,在林璟的人生中失败一词出现得很少,但林烟仄让他栽了个狠狠的跟头。
骆鸣咬着后槽牙说:“连诏答应我……那批货到手之后,就给我一个新的身份,永远离开你。”
林璟眸色一暗,骆鸣反握住林璟手腕,看着林璟像是个想不出答案的孩子一样,带着迷茫的神色,语气低得不能再低:“可是为什么,你想离开我?”
骆鸣不说话。
过了一会,林璟突然松开了他。
没了支撑,骆鸣往前一扑,倒在林璟腿上,喘着气,努力撑起身体,却因为心力憔悴、惊吓过度使不上力气。
林璟看了他一会,缓缓说:“你迟早会告诉我。”
紧接着林璟手一抬,劈在骆鸣后颈,骆鸣闷哼一声,眼前一黑,往前倒,失去意识。
桌上的猫瞬间炸毛,冲林璟大叫,想要扑上来保护骆鸣,林璟瞥了猫一眼,猫声音便低下去,喉咙里低低的哀鸣。
他打了个电话,很快便有辆车停到了民宿门口,林璟抱起骆鸣,跨步走出民宿,把他扔进了车里。